让魔镜飞！（13）

十二，围城（下）

“杀！”

“打倒反动封建政府！”

“人民万岁！”

怀特大道中人民如潮涌。

一面面红旗飘展，一声声枪击消逝。

“啊！”

还好，是梦。这是我从皇宫逃出来这几个月里第47次做这种梦了。每次我都会梦到上一世的事情，并且每一次无一例外，都是噩梦。

 

这是我住在皇宫的第五天。

谈判是个很累人的工作，你要高强度地关注着对方开出的每一个条件，列举的每一条信息，时刻把局势往自己有利的条件发展。

琅琊利亚的守卫以前一直是由琅琊利亚自己负责，就是市民和武林界共同构建守备，政府军从来没有进过琅琊利亚及周围50公里的区域。这种情况从70年前武林界买下琅琊利亚就持续到了现在。

这种情况是具有合法性的。因为琅琊利亚是被武林界买下来的，所以武林盟主的头衔中其实有一条是“琅琊利亚自由城执政官”。

这场谈判其实是父皇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提出谈判的一方却是琅琊利亚，所以谈判双方其实是均势的。而众所周知，势均力敌的谈判往往最为漫长。

管他呢，反正累的不是我。

我现在已经在皇宫里面窝了五天了。林登万已经离开了皇宫，所以我现在正在自己照顾自己。武林盟主到底是什么身份肯定是最高机密，所以我住的这一个客房区几乎没有仆从，仅有的几个也被下了终身的封口令，属于是睡觉都要捂住嘴防止说梦话的那种。

没有林登万，我确实有点不习惯。但是有了上一世在小矮人家做家务的经历，我又不是活不下去。

约翰内斯这几天倒是平添了黑眼圈。与他一起有黑眼圈的还有维克多。

“哐哐哐！”

敲门声响起，我赶紧把那个铁箱子藏好。约翰内斯喊我吃饭。

 

两天前父皇又一次找到了我，给我交代了关于这个铁箱子的事。

“斯诺，之前给你的铁箱子你一定要藏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打开！”

对于父皇从谈判中抽出身来和我说话，我还是有些意外的，但这也说明这个谈话很紧急。父皇把自己带过来的一个东西交给了我，这个东西被紧紧裹住，黑色的布包得里三层外三层。

父皇把门锁上，确认了这个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之后，他把这个布一层又一层地解开……

原本一个人身大小的东西，不知道被布裹了几层。等到一点点被拆开的时候，那个东西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魔镜。

我很确定。这个魔镜的纹路和皇后房间里那个全身镜一模一样。上一世的魔镜我从未使用过，因为皇后在我和文森特进入皇都的时候把魔镜给销毁了。

但是，我从未想到魔镜竟然有两个。

“父皇，到底那个魔镜是真的？”我并没有惊呼出声，反而很镇定。可能最大的震惊往往都是无言的吧。

“两个都是真的，两个都不是真的。”

什么玩意？

父皇看出了我的疑惑。“把我之前给你的那个铁箱子拿出来。”

我拿出了那个铁箱子。

“事到如今，也不好对你隐瞒什么了。”父皇在我身边坐下，“艾丁格尔的魔镜有两个，一个大一个小，大的给了皇后，小的给我……”

那天晚上，父皇在我房间待了十几分钟。我明白了一些事。

“……到时候你如果实在是不明白，可以把那个箱子打开，里面的那些东西你可以好好看一看，明白你之后要去做的事。”

“父皇，我还是感觉有些头晕……”这十几分钟，我接收到了不少东西，一时间还是难以消化。

父皇笑着拍了拍我：“斯诺，其实如果你只想当一个像前几任那样的皇帝的话，就像我一样，对很多事情不求甚解，会用就行了。但是你小时候也说过，要成为怀特大帝那样的人，那就注定了你要了解一切东西。”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我用改革为你铺平道路。”

我默不作声。

父皇默不作声，离开了这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皇。

 

“一切的东西都商量好了，两年之后政府军就会开进琅琊利亚，琅琊利亚的行政管理仍然有自主权，但是其中的各个官员名单必须要交给政府报备。”约翰内斯在晚饭的时候给我讲谈判的结果。

“得了得了。”我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赶紧吃饭吧，我听着这些我就犯困。”

约翰内斯看着我，我很容易就看出来他那一脸无语的表情。他把谈判文件收了起来：“斯诺·怀特小姐，你现在好歹也是琅琊利亚自由城执政官，谈判内容关系到整个琅琊利亚社会环境……”

“得了，江湖上有云，见师爷如见盟主，你就继续帮我实行这盟主的职责吧。”我又往嘴里塞了两个面包，“赶紧吃饭，饭要凉了。”

约翰内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坐了下来。“吃完饭再给你讲吧。”

“不行，吃完饭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休息时间，除非征得我的同意，否则休息时间忌聊工作！”

我说得义正词严，他听得满脸黑线。

约翰内斯坐了下来。“你之前说的事我也帮你干了，武林大会还有八个月，这八个月你可以在艾丁格尔四处走一走——反正你的安全完全不需要操心。”

我之前因为父皇的要求，要走遍整个艾丁格尔。约翰内斯听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现在他也没有反对。

约翰内斯在桌子上摆了几个东西。“这几个是我向陛下要来的东西，是陛下为你准备的身份证明。”

上面三个身份本，金色的是帝国公主斯诺·怀特，红色的是武林盟主，琅琊利亚执政官埃德加，黑色的是普通公民，还是叫埃德加。这个身份本其实就是通关文牒，没有它就会遇到很多麻烦，会被当成流浪人口。

而流浪人口进大城市是要交进城费的。所以很多要进城石的人有身份本，而那些中小城市或者是乡村人口往往没有身份本，因为他们根本用不到。

“另外，这三个东西盟主你也要收好。”约翰内斯把三个令牌放在了桌子上。一个是公主令，一个是盟主令，这两个都是我这几天给约翰内斯保管的。另外一个我没有见过。

“武林门派各地都有，凭借着你这个武林盟主的身份，肯定能在那边享受免费的招待。但是如果你想保密自己的身份，你也可以用这个你没有见过的，这是薛临渊他们用的，你用他们也可以享受免费招待，但是待遇肯定没有刚才那个好……”

“身份令牌别丢了，你这个盟主从未露过面，到时候人家可能不会认你……”

“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件不要贸然出手，你惹事了我还要帮你善后……”

面对着约翰内斯这么一条又一条的嘱咐，我忽然感觉自己没有了胃口。我父皇都没有这么唠叨，而那个在我脑海中印象不深的母亲，可以和他一争高低。

约翰内斯唠叨得像一个老年人一样，还是那种活了近一百岁的那种。

“话说你这么唠叨，为什么你不直接跟我走呢？”我开口问约翰内斯。

约翰内斯苦笑一声：“之前我不在琅琊利亚，琅琊利亚就没有话事人了。五天前我已经紧急命令薛临渊返回，但是他一个人肯定不能长期镇住场子……”

“行了行了行了，停！休息时间忌聊工作！”

“……”

 

与此同时，皇都城内的一个房子里。

花园大道上仍然是车水马龙。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武林盟主，五天前的到来解除了长达三天的宵禁戒严，人们被迫在家里闷了三天之后，在这几天疯狂地出去过夜生活。

小矮人七兄弟中的六个正在聚集在这里。

“大哥，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去把六哥救出来？”小矮人老七向老大问道。老七一向是问题最多的人，人称“好奇宝宝”。

小矮人老大，这个撑着七兄弟走过了十几年的大哥现在叹了一口气。“这是师爷的命令。”

“师爷他的神机妙算，是我们无法掌握的。”

“哐哐哐！”

老大赶快开了门。门外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身上穿着黑衣，腋下还夹着一本书，一副学者的样子。老大赶快把他请了进来。

“会长好！”

六个小矮人异口同声。

林修容摆了摆手，在客厅坐下。“以后叫我主席。”

“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最大的……”老七咕哝着，却立即被老三制止。老三一向是一个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能说这句话。

林修容显然是听到了，只是对老七笑了笑：“有不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呢，之后有机会我会在会里说一下的。”

林修容，共和会主席，现在正坐在小矮人在皇都的据点里。

他缓缓喝了一口茶。“约翰内斯现在正在皇宫，据他所说之后不久他就要回到琅琊利亚了。他刚才给我传信，你们在皇都之后的行动，全部交给我来指挥。”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接老六？”老七想也没想立即发问。

林修容却没有立即回答。他放下茶杯，站起来，仔细地查看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一个个看着，每个人他都盯上了十几秒。

“你们……想救老六吗？”

“救！当然救！”

“怎么可能不救？一定是要救的。”

两道声音立即响起。小矮人想也没想就知道是谁了，就是林修容还不了解。林修容也只是知道他们没有多久，所以他看了过去：老二和老五。

前一个声音是老五，七兄弟中暴脾气仅次于老六，老六刚刚出事的时候，他甚至想自己一个人去扛炸药包把拘留所给炸了。

后一个声音是老二，他的性格温和了很多。他一向是小矮人中最聪明的，过去只要他拍板同意的事情，老大都会同意，其他人也都会同意。如果老大不同意……好吧这种事情不会存在的。

并且，老二很讲义气，过去老五被人绑架要被卖到国外做奴隶，老二一个人打退了整整十七个绑匪，把老五救了出来。甚至七兄弟中有的人（尤其是老五）认为老二的武力甚至可能在老大之上。

林修容看向了其他人。老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其他小矮人立即点头。

“好吧，你们都愿意，那我就给你们转告一下约翰内斯的意思吧。”

“武林盟主离开的第二天，去接老六。”

“告辞。”

“会长再见！”

“叫我主席！”

门一关上，老大就对老二问道：“二弟，你怎么看？”

窗外的街景仍然是那么灯火通明。屋内没有开灯，屋子里面明暗泾渭分明。

老二看向了窗外。他的身体半靠在窗台上，整个身体被灯光照耀着。他看向与自己一同靠着窗台的大哥：“依我看，我们还是要仔细地规划一下。”

“我同意二哥的意见。”老五立即举手同意。

老大笑了一声：“臭小子，不认你大哥了是吧？”

老五缩了缩头，他对于大哥还是有很强的敬畏之心，虽然那一晚二哥的身影让他记忆犹新，但是二哥在他心中仍然是没有高过大哥。

他对二哥点了点头：“一切交给你来负责。”他收拾收拾出去了，小矮人的生活用品都是由大哥采购的。

 

林修容坐在小矮人一家对面的面馆里。面前的汤面和他之前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先生，麻烦问一下你们这个厨师是不是来自琅琊利亚？”林修容拦下了一个服务员。

“哎呦，先生您也是琅琊利亚人吧？我们的厨师就是从琅琊利亚过来的啊！”服务员热情地回答了他。

林修容被问得有些尴尬：“啊，不是……我只是在琅琊利亚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双方都沉默了。林修容不太会聊天，半响才开口：“那个……你知道家厨师为什么离开琅琊利亚吗？“

服务员叹了口气：“你知道现在琅琊利亚那个‘公私合作’的制度吧？其实说是合作，最终一切的大的店面全部都成为了政府的了。政府开的饭店，不仅大，价格还特别低，简直是成本价。咱们厨师这种以前开小摊的，没有办法，只能关门大吉了——我当时也在他这当服务员，跟着他一起来到了皇都。“

“你们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呢？我记得政府的店面待遇都很不错啊！“

服务员叹了口气，刻意把声音压小了一点。“还不是因为有的人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政府官员，吃饭从来不给钱，都让政府报销。就是这样也罢了，毕竟政府很守信，但是那些人在餐馆里呼来喝去，简直把自己当皇帝了！“

“这种现象普遍吗？“林修容问道。

“哎呦，这种人一个两个就够受的了，你还嫌少啊？我告诉你，天杀的这群人竟然是和这个饭馆的上级有联系，一言不合就联系那个什么管委会主任，想开谁就开谁，妈妈的……“

林修容眼睛中闪过一丝寒光。“谢谢，再来一碗。”看来要好好整治一下了，他想。

“那个，如果这种现象没了，你们会回去吗？”

“解除了当然会回去。毕竟这种职业是铁饭碗，还不用担心有歹人砸场子……肯定回去！”

“……埋单，多出来的是小费，谢谢。”

林修容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人群中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都聚在这里。他环顾四方，皇都建在城墙里面，他却看不见那堵墙。

这堵墙内外，有的人进来，有的人出去，不管墙里面到底是琅琊利亚，还是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