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常

……

 

北河三战役（Battaille de Beta Geminorum）是人类-凯尔战争中的著名战役，罗伯特公司舰队于L'An 91 10月14日在北河三星系击败实力强于自己的阿列夫汗国舰队。

 

2291年初，人类星域遭到刚刚取得联系的外星文明凯尔人的突然入侵（当时被称为阿列夫威胁）。L'An 91 5月14日，星辰公司宣布自己的一艘探索飞船遭到未知势力攻击导致船毁人亡。7月，不断增加的袭击来源未知的伤亡报告引起了F集团的注意，罗伯特公司的四支舰队进入战备状态。

 

由于第一与第二舰队的舰船大多仍然为老旧型号继续检修与升级，为戒备可能出现的外星威胁，第三舰队将被派往人类星域边缘位于北河三星系的星港驻扎，而第七舰队则进入三级戒备状态。

 

L'An 91 9月3日，通用能源公司收到HR3265星系哨站的紧急报告，称一只规模庞大的未知舰队进入了星系，次日通用能源公司确认该哨站已被摧毁，人类-凯尔战争正式打响。

 

L'An 91 9月5日，罗伯特公司武装部命令第七舰队进入作战准备；月底，第七舰队奉命前往北河三星系。

 

L'An 91 10月3日，第三舰队无人探测舰报告称发现阿列夫舰队，预估火力为26.2K（卡门指数）。自身火力指数仅9.5K的第三舰队被命令收缩防线，放弃星系外围的采矿站，依托盖米尼星垒作战。较小的战斗在10月5日后零星爆发于星系各处，负责袭扰的护卫舰全部通过紧急FTL机动成功撤退。10月11日，星系外围采矿站几乎全部失联，三个防御平台被击毁，而第三舰队则集结了全部的力量——13艘奥古斯特级巡洋舰，4艘守卫者级驱逐舰与19艘拉普拉斯级护卫舰——准备与阿列夫舰队进行决战。10月14日，舰载fic协议通讯系统得到第七舰队通讯，预计第七舰队将在UTC 22:00左右抵达盖米尼船坞。

 

10月14日UTC 18:46，阿列夫舰队正式对盖米尼星港发动进攻，第三舰队依靠小型战舰的超强机动性与舰载AI的协助在远程用激光武器攻击敌舰。UTC 21:33，第七舰队的支援抵达，第七舰队选择对敌舰队进行包抄，以与第三舰队不同的环绕轨道与阿列夫舰队保持同步，在一轮激光齐射中摧毁了三艘阿列夫巡洋舰。

 

在两支舰队的联合打击下，来袭的阿列夫舰队损失惨重，除一艘巡洋舰与一艘战列舰外的全部战舰遭到击毁。UTC 23:01，受伤的阿列夫巡洋舰通过短途跃迁撤离战场，而剩余的一艘战列舰则仍处于FTL限制力场中无法撤退。罗伯特公司的24艘奥古斯特级巡洋舰对其进行集火攻击。

 

10月15日UTC1:38，由于FTL限制力场的意外失效，最后一艘阿列夫战列舰进行紧急跃迁退出战场。

 

……

 

——fiic://www.flocopedia.org/北河三战役

 

 

 

RCS阿米尼乌斯呼叫卡门指挥中心，第七舰队已于天秤座α星系的战斗中毁灭，我舰已无法返航，完毕。

 

——天秤座α战役中第七舰队旗舰阿米尼乌斯号向卡门指挥中心最后的报告

 

—————————————————————————————————————

 

一

 

这是十一月里的一天，Mun的天气依然干燥寒冷。内部时计显示现在已经是本地时间下午三点了。科斯特·托恩维尔裹紧了大衣快步走进了联合矿业公司总部大楼。

 

电梯门在托恩维尔的背后关上。在他进来前，电梯里早已挤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是联合矿业公司的文职人员，其中一两位高级员工敞开的西服外套的左胸口别着一枚刻有公司logo的徽章。人们脸上无一例外都是工作了一上午的疲惫神情。这里的工作的确很累，无数像托恩维尔这样的文职人员从早晨工作到深夜，才勉强维持着联合矿业在萨姆萨拉的日常文书事务，但每天深夜坐上风驰电掣的电车回到家时，托恩维尔先生总会感到些许宽慰与得意：正是因为这份在联合矿业的工作才使自己获得了在Mun的定居权。

 

电梯里人们进进出出，到了大楼的高层那永远拥挤的电梯才终于显得宽敞了一些。电梯门打开，托恩维尔来到了自己工作的情报部。情报部大厅里的墙面上闪动着一个巨型窗口，一个洪亮的声音正在满含感情地反复播报公司的理念与发展历史。托恩维尔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要是被自己的主管山下先生看到，那个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一定会一边摆弄着胸前的公司徽记一边反复强调企业文化和荣誉感的重要性。托恩维尔显然对公司的这些宣传手段并不感冒。他已经想不起第一次听到这种满含感情却又空无一物的播报是什么时候了，兴许是战前在地球上学的时候吧。

 

托恩维尔回到自己的八人办公室，黑井敦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继续伏案工作起来。托恩维尔在靠窗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他伸手点击了一下面前漆黑的竖版，休眠的屏幕便再次被激活，键盘的图样被桌角的设备投影在了桌面上。下午的工作内容已经通过内部邮件系统传递过来了：

 

致情报部信息处理科科员 科斯特·托恩维尔先生：

请按照要求处理以下资料中涉及特殊信息部分，特殊信息增补文件与所需处理的资料见附件。

情报部主管 山下祐树

 

托恩维尔冷笑了一声，这是他第几次收到这样的工作了？所谓的“处理”信息意思无非是把一些可能造成公众影响的信息加以修改，或将需要掩盖的情况进行删除。所谓的情报部的工作仅仅是删除情报，这使得托恩维尔感到了一种恶毒的讽刺感。

 

工作的时光如往常一样飞快地流逝，一个又一个在危险的开采作业中死去的员工的名字被从各种记录上抹除——联合矿业公司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故，至少从对外公开的文件上是如此。至于如何向那些员工的家属解释，托恩维尔至少显得没有其他文职们那样无知——这是他在安保部的高级员工朋友马克西姆私下里告诉他的——若是在战前，家属们多半会得到一笔数目客观的抚恤金，同时也是封口费，如若他们把此事大肆宣扬开来，那么很快一支装备有处决弹的安保部小队就会上门修改他们的记忆。当然也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毕竟即使宣扬出去也并不会造成什么很大的影响。对于F集团旗下的公司，进入它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然而在战后，一切都简单多了，战后新晋升为高级员工的人们都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人，他们的死并不会有太多人为之伤痛的。

 

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着，这期间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休息时间中他从合成器中取了个三明治和一杯速溶咖啡当做晚餐。

 

托恩维尔先生走出公司大门时已经是深夜了。市中心的Mun灯火通明，无数的酒吧闪动着各色的霓虹，一股廉价威士忌的味道直冲出店门，使托恩维尔只得加快脚步。他从不喜欢烈酒，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缺点——生活往往太过压抑与沉重，除了烈酒还有什么能使他们这样的普通职员忘却一切烦恼呢？但托恩维尔更愿意保持清醒，这里还不属于萨姆萨拉治安局的保护范围，谁也不希望在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被人抢劫的，至于联合矿业的安保部，无数的求职者都渴望能被聘用，又有谁会在乎他这种普通文职的死活呢？

 

坐上电车，托恩维尔终于逃离了那一片光怪陆离的市中心。向郊区奔驰的电车两旁，绚丽的色彩逐渐褪去，轨道两旁的路灯不时闪动着掠过。边缘星域的星空在夜晚的空中显现。战前这片星空还显得那么令人向往，渴望探险的人们走上星辰公司的殖民船向着那些未知的星系进发，如今，那里只剩下了危险与犯罪。中立区的星空中凯尔人和R公司的巡逻舰来回穿梭，违反殖民地政府的禁令进行走私生意的人们也大有人在。他们脆弱的私人走私船在R公司的战舰面前不堪一击，更不用说被凯尔人发现会是怎么样的下场了。

 

托恩维尔面对的电车墙壁上闪动着一个信息窗口，其中正在滚动播放当日的新闻。每天的新闻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联合矿业公司情报部给出的持续增高的产能报告，治安局又破获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之类无聊的当地新闻。星际新闻往往会好看得多，其中有大家喜闻乐见的地球明星的桃色新闻，以及通用能源公司首席执行官加布里埃尔·得·伊夫尼先生演讲时那可笑的优雅用词与齐肩短发都能使托恩维尔在不可思议的庸碌人生中感到久违的快乐。

 

电车飞驰着，载着一车倦怠的人们奔离灯红酒绿的世界。

 

———————————————————————————————————————

 

二

 

丹尼尔·凡·罗萨姆在学校里听说过这场战争，并问自己最亲密的朋友路德维希·冯·索尔姆斯是否仍然留有印象。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了，过往的岁月中经历的一切对他们这一代人中显得那么遥远。他们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凡·罗萨姆还记得幼时父亲在家族聚会上谈起战争中的往事，还有过去在菱仓家族的活动上听说的那些故事。

 

据说丹尼尔的一个祖辈曾经参加过著名的北河三战役，并在天秤座α战役中牺牲。如今那枚人类联合体安全理事会集体追授的联合体英雄勋章还被展出在宅邸的陈列室中。那场战争使许多人都失去了亲人，冯·索尔姆斯家族也不例外：路德维希的祖父作为联合化工公司新地球支部的主管带领员工奋力抵抗而牺牲。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能对这场战争存留着一丝朦胧的印象。凡·罗萨姆记得早年在一处R公司的博物馆中看到过一张题为《新地球附近的战士》的艺术照片。不同于其它同时代战争题材的作品，它并未描述那些战争早期的激烈舰队决战的恢弘场面，反而将目光聚焦于新地球支部那场绝望战斗后的废墟，数千名R公司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阵，佩戴全套作战服与制式步枪，以沉痛的神色面对着通用能源公司支部废墟前的白色陵墓。

 

丹尼尔·凡·罗萨姆今年十六岁，作为现任R公司董事长文森特·凡·罗萨姆的独子，他从一出生就沉浸在一种优越的环境中。与其他人不同，从F集团中等学校毕业后的他可以轻松获得F集团学习院的名额，大学后可以选择成为F集团内任何一家公司的高管，如果他愿意，父亲也很可能会为他安排一个R公司第二舰队参谋部的职务，在清闲的核心星域防御工作中慢慢成长。

 

丹尼尔的心灵在家庭的艺术熏陶中养成了敏感纤细的性格，这似乎令父亲对他不甚满意。他并不适合成为一个管理人员，父亲一直这么认为。丹尼尔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如何才能像父亲一样在复杂的商业网络中游刃有余，他也很难做到像其他高管那样对下属文职的死活不闻不问，他有时甚至会对富人区外的那些贫民报以同情。也许他永远都是那个凡·罗萨姆家族善良而无知的小少爷吧。

 

凡·罗萨姆家族的宅邸位于海牙超级都市圈的北部沿海地区，五十万平方米的地面上比屋连甍，主楼是荷兰式的建筑，庭院一角有一座英伦风格的壮丽洋馆，庭院中心是一片广阔的湖面，湖心岛上生机盎然，湖面上可以划船游览，这在F集团的几大家族中都是少有的雅致景色。

 

丹尼尔有时会在学校的人群中寻找菱仓良子的去向。作为民用造船业的巨头，掌控菱仓-瓦卢瓦公司的菱仓家族很早便于经营军事舰船起家的凡·罗萨姆家族结成了牢固的联盟，基于商业目的的联姻也一直维持着。直到战争后期菱仓-瓦卢瓦公司与罗伯特公司的合并，两个家族变得更加密不可分了。R公司每五年由董事会选举的两名联席执行官中，往往会同时包含凡·罗萨姆家族与菱仓家族的代表。丹尼尔却显然并不太在意这些。菱仓良子给他留下的良好印象源自于良子自身的优雅风度与乐观可爱的性格，还有她对丹尼尔细腻心灵的理解。每年凡·罗萨姆家族的聚会上良子都一定是嘉宾之一，她过分明亮的目光总是能给无聊的家族聚会带来无限的快乐。

 

丹尼尔看着液体从手中的壶中流出，咖啡的醇香混合着蒸腾的水汽缓缓上升，在一片祥和可喜的雾霭中，他又看到了良子那可爱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