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时间是一切的解药。

但并非如此,时间只不过是一种慢性毒药。

它慢慢地侵蚀着过去发生的事情,让其终结,让其断念。

哈哈,与其说是毒药,不如说是麻药更为合适?

因为——真的能终结吗?

“哥..哥?…哥哥!由比滨姐姐!”

在不远处传来妹妹的声音。

被抓紧的衣角被解放了出来,我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当然,在小町面前毫无作用。

“怎么了?….由比滨姐姐?”

由比滨一边努力擦拭着泪水一边使劲地露出微笑,这幅景象就像处刑一般地在我的内心深处颤抖着,哪怕我已经看向何处,也无法将它停止。

——自己明白总有一天会失去,毕竟不论怎么样的关系都有着结束。

如果真的重视的话,就该为不要失去而作出努力。

然而,这只是诡辩。

过去的日子不会重来,我可是深有体会,明明直到昨天还在普通的交谈,突然之间就拉开了距离,从此不再说话,频繁交换的邮件也就此断绝。

这还算是好的情况。就连互相之间强颜欢笑,互相展露着仿佛在确认

“不要在意哦,我们还是在好好地扮演着朋友的哦”

一般的笑容都是四处可见。

即便如此,由于盘踞在脑海一角的意识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去,于是顾虑着,也不知从谁开始互相疏远,然后就此结束。

如果要舍弃的话就舍弃好了,为了怀念过去而彼此迁就,这样的我们,太奇怪了。

“没事啦…小町。”

由比滨把脸移到一边,在有些黑暗的光影下,看不清她的脸,小町笑了笑,眼神透露着一丝寂寞。

“啊哈哈,没事就好,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雪之下学姐在往湖的那边跑呢,一边跑还一边哭,啊,总觉得有点寂寞呢,小町我在她身边打招呼她也无视掉了,怎么办呢?哥哥…”

在说道“怎么办”的时候,小町看向了我。

听到雪之下,我与由比滨便同时倒吸了一口气,这样啊,我苦笑了一下,这样的话,一切都说通了。

但是…..

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了。

这就是成长吗?

成长不是更加坚强吗?

就像那孤独的熊一般,然而,即便如此,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卑鄙,我也无法嘲笑与批判,因为——

就算是现在的我,我也找不出正确答案。

“走吧!”

就在我与小町都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由比滨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又柔和,在光与影交错的边缘发出了让人憧憬的光芒。

“啊…”

我说不出话来,由比滨拉起我的左手,眼角的泪水还在。

“去吧,小企,去找小雪。”

但是——

我的内心产生了一丝罪恶感,无论对谁而言,我的罪恶都无法消除,伪装着想要保护他人,其实我是明白的,如果跨出这一步就会有人受伤,就会有什么坏掉。

为了守护这些,不踏出这一步的正义

——谁又能否定呢?

比企谷八幡无法做出选择。

因为原本就没有选项,只能采取唯一的行动。

在我努力控制脚步的时候,右手传来一阵安心的温度。

“哥哥,拿着这个,这个呢…是小町的苹果糖。”

小町一边恬静地笑着,一边把小福袋装着的苹果糖轻轻地放在我的手里。

“哥哥,不要吝啬地使用噢~啊~刚才这句对小町分数很高~”

什么啊,怎么突然那么可爱?

这样下去我会困扰的哦,只想留下来的想法充满了我的脑袋。

但是,既然这样,只能前进了。公园湖的道路上,路灯一盏一盏发出淡黄的色彩,这里离烟花观赏区有点远,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在附近,湖面上泛着远处集市的灯光,在相隔不远的观赏区人们欢声笑语,人人幸福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反之,这里就像热闹区的背影一般,

寂静地让人感觉到悲哀,灯光在冷风的鼓动下四处晃动着,树木影子也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步又一步,急促地走着,沉重的步伐如哀伤的旋律般遍及着全身,月光像是明白我们的处境一般,也偷偷从云层里溜了出来,把光与影交界处装饰得更加朦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得而知,可是无论是谁,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预感,极有可能一切就在这里破损掉,就像处刑般。

我开始思考着谎言,用什么谎言来减少彼此的伤害,至少,让她们不要那么痛苦,就算痛苦的话,我一个人就好。

我这样想着,与由比滨一起来到了小道深处,周围依旧是发出淡黄色光芒的路灯,不过在小道最深处的路灯好像已经坏了,等间距的长椅在我们右侧寂静地摆放着,不远处还有一个自动贩卖机。

“小雪….不在了呢。”

由比滨慢慢走了几步,眉头紧皱地四处张望着。

“嗯..”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回应着,这时由比滨放下一直牵着我的手,站在前方背对着我,

“对不起…小企。”

那坚定的由比滨再一次消失不见,只有悲伤的声音在周围环绕。

“啊不,我知道的,雪之下…”

说出“雪之下”的时候,我停下了话语,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就好像把错误推给不在场的人一样卑鄙。

“对不起呢,如果一开始我就说出来的话….”

这份道歉像责怪我一般,让我无法反驳,明明我是知道的。为什么?我会这样做啊?

“如果一开始说出来的话,小企就不会…”

由比滨笑着慢慢回过身来,在微弱的灯光下,那笑容显得如此脆弱,由比滨也有她的立场,但是——

也避免不了心中会有一丝违和感,我突然开始讨厌自己,讨厌那追寻他人语言背后话语的本能。

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着“没事呢”,明明对方没有错,我还一副原谅的样子说着“没事呢”,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明明我可以做得更好的。

自己的丑陋和罪恶感让我本能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毕竟…怎么都不想让小企看到…”

由比滨低了低头,像忏悔般说着。

“会让小企觉得我很卑鄙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虐的嘲笑,

“不,算不上卑鄙吧,普通吧。”

如果这也算卑鄙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扭曲了吧?

“是卑鄙哦,我呢….一直都很卑鄙哟。”

由比滨的声音与泪珠一样滴落了下来,

在月光与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闪闪发亮,我的视线慢慢上移,虽然觉得应该看着对方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何视线一直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糖。在光与影交错的环境中,苹果糖也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雪之下不在,我们回去吧。”

于是,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干的话语,然而并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这毕竟不是我擅长的。

我渐渐抬起头,只见由比滨已经转过身向那黑色的阴影走去,我连忙跟了过去,那黑色的阴影让人感到有些可怕,从前方开始路灯几乎没有,只有远处隐隐约约的灯笼挂着,原来这里是废弃的亭子。

由比滨拿出了手机,大概是拨通了雪之下的电话,微弱的光线现在却意外显得刺眼,让我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不过一会,由比滨收起了手机,周围再次恢复了黑暗,时不时透过树林和湖面进来的光线意外得珍贵,木屐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小企….你和小雪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

还没思考便说出了口,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以前有过什么,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说到底,我也只是卑微和低俗的,为了自己的个人问题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自私自利地伤害着他人罢了,并非是为了改变自己,而是希望有人能看穿自己这假仁假义的小丑罢了。

“小企呢…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小雪也是呢,去了东京之后也能见到了。”

她一边“啊哈哈”一边说着这些伤感伤的言语,

“啊那个啊,毕竟人际关系重置的需要。”

“啊哈哈,又来了,小企的中二发言。”

和以往一样的聊天,可再也不能像一样那样了,时不时透过的月光开始洒在我们的身上,由比滨的和服也在月光下变得格外鲜艳,和白天的鲜艳不同,这里的鲜艳显得更加偏蓝色,我们现在算是相遇蓝吗?

“大家都一样吧,要各奔东西了。”

没错,说得再好,大家都一样,人际关系重置是最正常的,就算像叶山说的:

“我并不是想要斩断周边的关系,人际关系可不是升班和升学这种程度的事就会被重置。”

现在,他又做到了吗?他不是顺应着期待吗?他又能改变吗?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但是、突然就这样失去联系,是不是奇怪了吧!”

由比滨听起来很生气,这对于她的“现充生活”来说很难理解吧?

“并没有奇怪,只是这样才正常吧?”

在由比滨身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话语也有些动摇,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清楚吧,是否又能拿出一个和叶山隼人完全不同的,完整又让人信服的答案呢?

我看向不远处的湖面,上面泛着不同的光芒,由比滨的木屐不再发出声音,我们就这样站着这条路的尽头,如果要继续走,只能走侧边的小道,这条小道是通往远处烟花大会会场的。

“不不,很奇怪…小企也是,很奇怪。”

由比滨转过身,双眼紧紧盯着我,她只是轻轻述说着,述说着真相,像说着他人的故事一般。

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了,正义也好,信实也好,爱也好,仔细想想都是无聊至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我想看到的,我所渴望的,就是那言语、那伪装下的恶劣,但是只凭我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正确的判定。

所以我仅仅是等待着,相信总会有一个能够看明白的人出现。

就这样,我们沉默许久,直到由比滨的细语声让我理解到这是现实,

“小雪…”

盘旋的小竹林路,周围挂着小小的灯笼,谁都知道这是通往烟花大会的近路,可是不会有人会走,并不是路程的问题,而是这个近路设置在大路的反方向,有一种“地狱尽头便是天堂”的味道。

在这炼狱之路的路口,我们三人再一次重逢了。

“小雪,小雪!”

我前方的由比滨向小竹林路上的人影扑了上去,在月光下,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模糊得让我害怕,害怕那只是幻觉罢了,害怕承认自己的妄想,我像似不相信一般靠近了几步,那发出微弱光芒的灯笼让我认出了她的轮廓。

也许是为了消除了那份失落感,也许是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也许是月光渐渐变得强烈了起来,也许是她们的重逢太过于耀眼,在这盘旋的小竹林路上,我终于看清她的脸,依旧是那强撑的笑颜,还有那有些绯红眼角,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穿着深紫色带白色小花的浴衣,橘色的带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灰暗。

她们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看到这幅景象,让我嘴唇发干说不出任何话语。于是,就这样,期待着,恃宠着,妄图撒手不管地等待下去,等待着会发生着什么,就算我自己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违的声音让我恢复了听觉。

“说起来…差不多到时间了。”

由比滨一脸笑容地看着雪之下,

“诶?什么?”

雪之下也温柔地回应着她。

“烟花大会啊!今天的烟花据说有几万发呢!”

由比滨一脸开心地牵起了雪之下的手,于是我们开始在竹林小路上行走着,时不时从前方传来偷瞄我的视线。

“这样啊,大概会有很好看吧。”

雪之下温柔的话语,然而这话语背后蕴藏着什么沉重东西,我们不得而知。

“诶?!小雪没看过烟花吗?”

“看过是看过,不过和朋友一起看,这是第一次….”

“这样啊!那太幸福了!第一次哦、小企!lucky!”

听到由比滨的笑声,好像真的有些开心也说不定。但是,朋友是什么呢?大家来实现的故事吗?

那么,大家又是什么呢?

如果说有朋友经验的话,这里只有由比滨吧,没有过朋友的人来说,第一次并不是好事也说不定。

“哦…哦。”

我只能这样回应着。

雪之下也回头看了看我,眼神带着一丝悲伤,随后再一次露出了微笑。

于是,她们开心地交流着,大部分都是由比滨不断地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我则静静地跟在后面,木屐在前方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周围的竹林显得也有些寂静,不知何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出口。

刚踏出那一步,世界突然就绚丽了起来,一发烟花刚飞向空中,然后一声巨响,照亮了整个夜空,分散出五颜六色的花纹。

“啊刚好诶!”

由比滨的声音说出了各自的想法,我们在附近的草坪坐了下来,因为这条路很偏僻,周围自然没什么人,碰的一声,随之而来的烟花如流星雨般,点亮着夜空。

雪之下和由比滨都聚精会神看着,烟花发出的光芒也照亮她们的侧颜,现在我们的眼神中是不是闪烁着橘黄色的光彩呢?

就像金鱼一般烟花开始摇曳着,远处观赏区发出的光线也在摇晃着。

“好美啊…”

雪之下突然轻声地说着。她的眼神中依旧闪烁着摇曳的光芒,转眼,那光芒变成了零散的火星,然后化作了珍珠滑落了下来。

我连忙把视线移到那灿烂的天空上。

“呐….三人要一直在一起噢。”

由比滨的声音让我视线模糊了一下,我看向她,由比滨含着一丝微笑看向远方,微微的海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在月光与烟花的点缀下,由比滨比平常成熟了许多。

不,也许由比滨一直都这样也说不定,只不过是我擅自认为,擅自给人加上了标签,自以为是地以为了解了她人,遇见相似的人就擅自认为亲近,遇见不相似的人就擅自认为陌生。到头来,什么都不懂的人,或许就是我。

“嗯。”来自雪之下的回应。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之后,我的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炽热,还有一阵莫名的绞痛,这是什么感觉呢?动力炉的问题吗?

在我为了躲避疼痛而转移视线之时,由比滨牵起了我的右手,于是,三人的手再一次放在了一起,熟悉又陌生的温度传递到身心,我再次抬起视线,在夜幕与她们之间四处游走,想看烟花,又怕看丢了她们,深怕再回头早已消失不见,我没有自负到可以与她们永远下去,更没有自信到自己能承担起什么,

朋友也好,真物也好,爱也好,都是我无法理解之事。

我就像那冰冷又卑鄙的星火一般,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慢慢坠落,承受不起什么,也不想承受什么,已经十分满足了。

已经够了,对于我的青春来说,已经很绚烂了。

现在我们是否各自回想起,那好像离我们不远其实很远的过去,或者看见了那离我们不近其实很近的现实,那么美好的事物,却只是转瞬即逝。

就像那么美好的你们,终究会走。

最害怕就是看烟花看到中途,因为——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第二十七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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