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镜飞！（31）

三十，笔友

夜晚阿莉雅房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阿莉雅整理了一下衣服过去开门。

这不可能是席德，他进阿莉雅的房间从来不敲门。阿莉雅一开门就看见了阿特拉斯。

啊，猜得没错。

“收拾行李呢，米克？”阿特拉斯寒暄道。

“没错，二王子殿下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啊对——明天开始您就是约克王国的大王子殿下了。”

“呵。”阿特拉斯轻笑一声，这是真正的笑。随后阿特拉斯便走到房间里，坐了下来。

阿莉雅的房间已经基本收拾完毕了，剩下的都是些家具和食物。茶壶中还有半壶凉茶，阿特拉斯拿了一个新茶杯倒了一杯。

“我想问问你，你对我哥今天下午那番言论到底是怎么看的？”

阿莉雅听完脸上直接冷笑：“殿下，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就表明我的态度了吗？”

“如果您就是来干这件事的，那还是请回吧。”

阿莉雅开始把自己的几副魔术扑克牌装箱。

“其实吧，我也不信那些拜日教的说辞。”

“哗啦——”

阿莉雅手中的魔术扑克被抛了出去，在地上撒了一地狼藉。

“你说什么？你不信那些人你为什么还听他们的话？”阿莉雅不管撒了一地的纸牌，坐在了阿特拉斯对面贴着阿特拉斯的脸问道。

阿特拉斯向后倾一下身体，保持在一个令他感到舒服的身体距离：“恕我说一句，你和席德都太冲动了。大哥要废掉教会，可以等到他继承王位以后再动手嘛。”

“我不知道。”

“嗯？”阿特拉斯挑起了眉毛。

“我不知道席德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我认为席德做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阿特拉斯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说：“米克，席德做的没有错，我做的也没有错，世界上对的事情永远不只有一个……你要跟着大哥走，我也不会拦你。”

“但是帮我向大哥带个话，我永远会等着他回来。”

阿莉雅点了点头。阿特拉斯站起来：“好像第一次和你聊这么久……”便往门外走去。

“阿特拉斯等下。”

“嗯？”

“帮我收一下这些纸牌。”

“……”

 

那天的那件事被严格保密。神职人员后来接到通知，说是抽签出了问题，所以当天晚上给市民下发紧急通知宣布圣子的新人选。

而至于大王子席德放弃王位继承权，公然说神不存在，并且变相退出王室家族这件事，约克王室决定用春秋笔法带过。全城的人很快知道了席德王子与王室不和而出走的消息。

但是当各路人马来打听八卦的时候，约克城又宣布任何人不得透露相关细节，违者将追究刑事责任。有的人觉得这不符合帝国法律，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埃尔维斯·怀特。

出人意料的是，埃尔维斯皇帝一听到席德·约克这个名字竟然肯定了约克王室的做法，于是这件事就随着时间连同这个怪诞的天才王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中。

约克城的游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居民中有的人搬了出去，有的人搬了进来，只有那个一年下两百多天雨的天气不曾变过。

同样不变的还有那个挤得如同莱特港特产鱼罐头的火车站。

 

“妈呀，挤死我了。”

虽然两人买了第一等车票，车厢里面很宽敞，但是站台显然是让所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是“众生平等”。席德，不，是约翰内斯刚才紧紧拉着阿莉雅在站台一路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终于是到了相对不那么挤的站厅。

“我们托运的行李在哪里？”阿莉雅正在寻找着托运行李领取处。

两个人从约克城出来的同时带出了一堆行李，尤其是约翰内斯带了整整十几箱的书籍和手稿，所以两个人不得已办理了托运。

“有人已经帮我们领好了，我们直接找去找他。”

莱特港的车站里面人也很挤。海风刮了进来，车站里面不怎么闷热，但是泛着一股咸味。周围不少开在车站附近的餐馆里面散发着海鲜的独特味道。

约翰内斯领着阿莉雅娴熟地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向城中心驶去。

“你说那个人是谁啊？”阿莉雅在马车上问道。

“林修容，是我的笔友。”约翰内斯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人有点不擅长与人交流，你要习惯他的说话方式。”

马车的路程不远，很快到了一个房子前面。这个房子上面挂着一个奇怪图案：一个蓝色中间套着白色的同心圆。房门大开，里面放着的就是约翰内斯和阿莉雅的行李。

“他不在这里。”约翰内斯拉着阿莉雅走到隔壁房子。这个房子也有着这个蓝白同心圆标志，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好。”

这个人大概二十多岁，人长得比较魁梧，但是又泛着一股书生气，可能是他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的缘故。他长相比较普通，不算帅气也不算丑陋，属于是典型的路人脸。

约翰内斯笑着走上去和他握手：“好久不见，林修容。”

林修容笑着握手，松开后过来对着阿莉雅仔细看了看：“你就是约翰内斯说的那个米克？”

“正是。”阿莉雅摆出了标志性的扑克脸笑容。

林修容微微点了点头，看看约翰内斯，看看阿莉雅，最后说：“……我们进去聊？”

屋内是一个报社，报纸的名字是《真理参考》，一星期发行一次。

这个报纸阿莉雅有所耳闻，它不是任何艾丁格尔政府机构办的报纸，是一家民间报社。但是由于那些成天刊载八卦和小道消息的报纸不同，《真理参考》是一家十分严肃的报纸。

它评论时事新闻十分客观，同时还具备极高的学术性和严谨性，是艾丁格尔发行量第三多的报纸，仅次于《帝国日报》和《艾丁格尔新闻报》。

阿莉雅看了一下里面这些人对林修容和约翰内斯的态度就大致猜到了些。

林修容估计就是这个《真理参考》的主编，平常都待在皇都那边的总部，这段时间来莱特港分社查看工作。至于约翰内斯，他经常给这家报纸投稿，并且还有很多刊载在了报纸上。

当然由于约翰内斯一直用笔名，所以大家并不知道那个席德王子给《真理参考》投稿。

《真理参考》是一个叫做“共和会”的组织办的报纸，林修容这个报纸主编在共和会内的地位也应该不低，这个分社里面的人也都对林修容言听计从，都很崇拜林修容的样子。

这么说来这个林修容也不是一般人。

 

“林修容，共和会中央那边怎么样？”约翰内斯看着外面的街景。

晚上的莱特港刮着海风，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林修容看着约翰内斯，手中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明天就要刊发的《真理参考》。

“你也知道我同时还是皇都那边的分部负责人，四年前原会长去世，共和会肯定要在下一次中央会议选会长了……反正大概率就是我。”

“你这年把《真理参考》这个差点停刊的三流报纸办到这个程度，整个编辑部从上到下都是你的铁杆支持者，还同时负责着皇都那边的工作，。你不成为会长就怪了。”

“哪里哪里，报纸办的这么好离不开约翰内斯同志的鼎力支持。”林修容笑了。在这几年这个约翰内斯给报纸投稿了不少文章，还指导编辑部如何让报纸符合“人民的立场”。

所以哪怕共和会官方对这个报纸立场不满，说这是“仇富”“暴动倾向”“看贵族不顺眼”，但是人民群众喜欢，更何况皇帝也很喜欢，报纸销量就迅速攀升，林修容在共和会的威望也一路走高。

“哦，差点忘了。”

林修容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精致的信纸，还有一个蓝白同心圆胸章。

“我，皇都地区负责人林修容邀请约翰内斯加入共和会。”

约翰内斯点点头，接过了那个盒子。

“你之后决定干什么？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也来报社工作。”林修容看向外面的夜景。

约翰内斯继续向外看着。莱特港夜生活不如约克城丰富，晚上的时候人并不是很多。

“我准备之后走遍整个艾丁格尔做一些调查。”

约翰内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我准比去了解一下这个国家里面人民生活得真实样子。”

“你了解这些为了什么呢？”林修容笑着追问。

“改变这个世界。”

约翰内斯的语气十分严肃。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林修容也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林修容笑了，拍着约翰内斯的肩膀：“行，祝你成功。”

“你去睡觉吧，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好的，好的……”约翰内斯拿着盒子起身走了出去。

“顺便说一下，那些行李你都要替我保管好，我之后走遍全国肯定不会带着这些调查研究的。”

 

林修容看着约翰内斯走进自己的房间，熄灯，估计是已经睡着了。

他打开了那个还亮着灯的卧室。里面那个人果然还没有睡着。那个叫做米克·罗曼诺夫的小子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把玩着手中的那一幅纸牌。

“看来约翰内斯把他之后要调研的计划给你讲过了。”

阿莉雅抬头看着这个戴眼镜的人。他是约翰内斯的笔友，也是那个共和会的一个大人物。

“你估计是会跟着他一起走。”

“是的，约翰内斯说他要教我‘屠龙术’，让我和他一起调研。”阿莉雅觉得和这个人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屠龙术……”林修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了一声，然后表情又迅速回归原样。“你有什么不用随身携带的行李吗？可以托给我保管。”

“那些魔术器具，约翰内斯会告诉你的。”阿莉雅手中还在反复切牌。

“你跟着约翰内斯，可能不只是学习他的科学社……屠龙术吧，米克。”林修容坐在了阿莉雅身边。

阿莉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什么意思？”

“米克·罗曼诺夫真的是米克·罗曼诺夫吗？”林修容看着阿莉雅手中的纸牌。

“米克，你应该是一个女孩子是吧？“

阿莉雅快速站了起来，手已经放在了短枪上面：“你，你？“

“约翰内斯……嗯……反正我不会干涉。“林修容站了起来，”不过我给你说，你终究是要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约翰内斯的，你也是要确定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的。“

“不关你事。“阿莉雅警惕地看着他，看上去林修容这个人不会告密。

“米克……或者是其他什么名字……我告诉你，明白自己的心意要尽快。“林修容终于是推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话在走廊中回荡。

“因为恋爱基本上是出手快的人赢。“

 

第二天约翰内斯叫醒了阿莉雅，两个人把不必要的行李交给了林修容，拿了点钱就离开了莱特港。

怀特王朝历代皇帝都很重视艾丁格尔的交通，所以艾丁格尔的路网贯通了全国各省。

公共马车里面拥挤不堪，也可能是阿莉雅坐了好几年约克王室专用马车的原因。由奢入俭难啊，反倒是旁边的约翰内斯表情怡然自得，好像他一直过的都是这种生活。

与他们从莱特港同行的另一个共和会的人名字叫做卡特·米勒，是要搭乘马车到火车站去皇都的。

阿莉雅了解到卡特的父亲原先是一个由于一场莫须有的官司失去了一切财产的农民，生了绝症走投无路之下被共和会所救，留下两个儿子与世长辞，卡特是哥哥。两兄弟感恩共和会，所以发誓一生为之效力。

话说这个共和会好像全名叫做共同和平会，是一个慈善组织，那他们为什么还办报纸……

“米克？米克！下车，我们到了！“

阿莉雅和约翰内斯一起在田间地头走着。

据约翰内斯所说，之后持续几年的时间他们两个就要在各个地方详细调查人们的生活状况，了解到艾丁格尔这个国家真实的人民生活。

“城市里面的人目前为止还是一小部分。“约翰内斯如是说。

广阔的田野一望无尽，人们在田地里缓缓移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播种。这些景象阿莉雅只是听说过，却从未如此亲眼见过。

约翰内斯带着她挨家挨户走访，一家家询问着他们的生活状况。说是调查，不如说就和记者一样记录着这些村民们说的那些话。出乎阿莉雅意料，这些村民中有很多从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不是因为那些通行费，更不是因为政府的阻拦。

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在这里就可以生活一辈子。

约翰内斯忠实地记录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个人都说着他们的往事。比如今年的小麦收成很好，政府官员鼓励他们种植从东边引进的一种叫做胡萝卜的作物，哪家的牛生病了……

诸如此类。

到了几天后晚上，阿莉雅看见约翰内斯把这些东西全部整理出来在寄宿处的桌子上一字排开，然后又在另一些纸上写着什么，好像是在做着这些记录的总结。

“小农经济体，半工业化……你写的这是什么意思？“阿莉雅看着约翰内斯的字迹。

约翰内斯见状只是平静地把那些纸张收了起来：“这是屠龙术的内容。”

不知为什么，阿莉雅此时想到了几天前这个时候林修容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又看了看约翰内斯，还是决定问出口。

“约翰内斯……你……”

“怎么了？”约翰内斯收起了东西。从王宫出来之后，约翰内斯身上原先那种放荡不羁的气场已经无影无踪，根本没有半点那个约克城的怪诞王子的影子。

“你是怎么看我的？”阿莉雅终于是问出了口。

“同志。”

嗯？新词？什么意思？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志向的人，此为‘同志’。”约翰内斯见到阿莉雅不解便补充说。

“这么说来，米克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为什么。”

“欸不是……那米克你是怎么看我的？”

“……没怎么看。”

“你说说呗！总不见得你把我当你亲哥哥吧！”

“行了！我困了，我要睡觉！”阿莉雅快速躺到床上，灭掉了床头的灯。

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