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镜飞！（28）

二十七，孤独（下）

“米克！”

早上阿莉雅还是迷迷糊糊的时候，窗外就传来了这一声大喊。阿莉雅揉着眼睛向窗外看去，果然，席德站在下面喊她。

阿莉雅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早上六点十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阿莉雅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跑了下来。此时天空也只是麻麻亮，太阳刚刚出来不久，有些星星仍然高悬在空中没有熄灭。

“走，出宫！”席德抓着阿莉雅的手，还没有等阿莉雅做出什么反应就把她一路拉走了。

那个出王宫的密道估计是之前防守用的，随着长期的和平逐渐被人遗忘，又被这个席德王子重新发现。席德领着阿莉雅在密道中穿行，密道的存在是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中央大道一路上人如潮涌，几处高楼也正在兴建——它们将会成为赌场和旅店。

阿莉雅平常逛街的时候往往不会对这些有什么兴趣，毕竟建筑工地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席德看的津津有味。

建筑工地旁边也是一排小楼，各种各样的店家在里面开了店铺。席德带着阿莉雅走了进去。席德在出来之前就已经带了很多钱，阿莉雅但凡看上了什么东西，席德都会笑着买单。

“米克，这个地方位于路口，并且日后这一带会建成旅店。如果有人能够在这里开一个酒楼饭店一类的地方，一定是一笔值钱的生意。”

两个人现在正坐在一个位于二楼的茶馆里面，窗外是人头攒动的中央大街，这一栋楼外面就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

“那席德……”

“嘘，忘了我告诉你什么了吗？”席德赶紧捂住了阿莉雅的嘴，“在外面叫我约翰内斯。”

“那约翰内斯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阿莉雅很是不解。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买下这个地方，做生意。”席德看着窗外的人流。店小二端上来了他刚才点的一壶茶，他熟练地倒了一杯，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阿莉雅的心一下警觉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在父亲的教导中，任何陌生人都不会给你无缘无故的帮助，所谓的帮助只不过是想从你身上再拿到什么的交易。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这句话被父亲一直挂在嘴边。

阿莉雅从来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代价是什么？”

席德拿着茶杯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茶汤洒了几滴，在桌上留下了半透明的水滴。

“代价？”席德转过了头，笑着摸了摸阿莉雅的头，“我认为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事。”

席德把茶杯放下，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身体略微前倾：“米克，我就是认为我和你聊天聊得很开心，觉得想和你做朋友，仅此而已。”

阿莉雅忽然想到，面前这个人生在王宫里面却有着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性格，所以他会认为那些和他一样的贵族子弟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自己的到来无异于给了他一种新鲜感。他可能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到与另一种人对话的感觉，一种与普通人对话的感觉。

席德看着阿莉雅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米克，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你问真的有什么代价，你就当我在你身上做一个远程的投资吧。”

“但是，殿下，我的人生理想是当一个魔术师。”

“你又如何保证你未来只会当一个魔术师呢？”席德又喝了一杯茶，“不管你是如何想的，我反正是把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以下这些也是我对一个至交好友说的话。

“我对魔术师也有些许了解，一个小意外就有可能断送一个魔术师的职业生涯。有可能是被马车撞了一下手，常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手上的伤对于魔术师是致命的。”

说到这里，席德的脸色有些失落。“我出生以来受到的赞美不计其数。他们说我是天才，他们说我未来会继承王位，他们不断地奉承我。但是他们实际上都是一群凭借着家世而富贵的无能的蠢货。”

“我的弟弟阿特拉斯善于应付这些场合，但是我懒得在他们面前浪费时间，于是我就直接就把我心中的想法说了出去。然后如你所见，他们就开始诋毁我了。”席德一摊手，自嘲地笑着。

“那难道你不是凭借家世而富贵的吗？”阿莉雅弱弱问道，“呃……你不回答也可以……”

“我很感恩我的父母给了我能够上学读书的机会，仅此而已。”席德把一壶茶全部喝完了，站了起来，“走？”

“嗯。”

就在此时，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轰——”

打雷了，下雨了，人们纷纷跑起来了，淋湿了，摔倒了，带着满身污泥又爬了起来。

“没带伞，等一会吧。”席德又坐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很多人猝不及防，有的人早就准备好了雨伞在雨中潇洒漫步，而其他没有伞的人只得慌慌张张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却又发现那里早就挤满了人。

阿莉雅不知道席德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也向外看着。

两人无话。

过了半个小时，雷声停了，但是雨下得越来越大。

“约翰内斯，这个地方以后就叫作‘观雨楼’吧。”

席德转头看着阿莉雅，阿莉雅早已在看着席德。

“你是想和我做朋友了吗？”席德笑着拍了拍阿莉雅的肩膀。

“话说观雨楼这个名字真不像是你这个小伙子想出来的，反而像是一个女孩会起的名字。”席德好好审视了一番阿莉雅，“你不会是一个女孩吧？”

“……不是。”阿莉雅最终还是不选择告诉席德。

席德看着阿莉雅，没有说话。

 

“王宫里面仆人很少，父亲让我来给你当导游。”

阿莉雅回去之后第二天就碰上了约克王国二王子阿特拉斯。他脸上的笑容一直存在着，周边的一草一物都无法影响到他的表情。

阿莉雅想到了父亲曾经教她的扑克脸。玩扑克的时候，牌手不能够因为表情而暴露了自己牌的好坏，因此就要保持着一种表情。表演魔术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表情变化很容易导致魔术被揭穿。

看来是遇到同行了。

阿特拉斯带着阿莉雅在王宫里面走着，他的话很少，只是在必要的地方说上几句，介绍两下，而这几句介绍阿莉雅早就从席德那边听过了。

“王兄昨天出宫带上你了是吧？”正当阿莉雅觉得要不要用一个礼貌的方式中止这个导游的时候，阿特拉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阿莉雅看向了阿特拉斯。他们两个同岁。

阿特拉斯笑容之下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这双眼睛阿莉雅只在鹰身上见过。鹰一样的双眼仿佛早已把阿莉雅看透。

阿莉雅觉得没有必要对这个人撒谎，于是点了点头。

“那这样的话后面的东西王兄估计也和你讲过了，你也听不进去什么，要不我告诉你一件皇室秘闻？”阿特拉斯笑容忽然换了一样，脸也凑了过来，让阿莉雅觉得不舒服后退两步。

“不了，你们皇室秘闻我可没有那个心知道，说不定还没有那个命知道。”

父亲这几天正在熟悉场地紧锣密鼓为表演准备，管不着阿莉雅，但是父亲说过了要小心“那些王子和贵族”。阿特拉斯就是她要小心的对象。

“其实席德昨天是被父母决定了婚约。”

“什么？”

阿莉雅忽然感觉晴天霹雳，就如同昨天在茶馆里面看到的天气变化一样。阿特拉斯见到阿莉雅如此反应，耸耸肩笑了笑：“米克，你这样我不说也得说啊。”

“详细说说。”

不知为什么阿莉雅的心忽然抽动了几下。

贵族子弟其实与平民差不多，婚约都是不能被自己决定的。平民之间的包办婚姻主要是为了钱财或者后代，但是贵族之间是为了权力和财富。

席德·约克是约克王国的大王子，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天才，这肯定是贵族之间政治联姻的最佳选择。并且他今年十一二岁，正好是谈婚说媒的年纪，有婚约也是正常现象。

阿莉雅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胸口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我告诉你这个婚约还是父王亲自去求的，不然人家还不愿意呢……”

说到这里，阿莉雅也大致猜出来这个未来的约克夫人是谁了，但是她还开口：

“谁？”

“帝国公主，斯诺·怀特。”

 

艾丁格尔帝国怀特皇朝帝国公主斯诺·怀特，现年六岁，据说黑发黑眼，肤白如雪，因此得“白雪公主”称号，目前从未于任何公开场合露面，因此无人知道她的长相。

既然身为约克国王都要亲自去求，那只有这一种可能了。阿莉雅自小就被誉为聪慧过人，虽然肯定不及席德，但是这种推理还是轻而易举的。

“啧，米克你一个男的竟然会有这种反应？”阿特拉斯打断了米克的联想。

“所以啊我哥就跑了出去，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婚约，跑出王宫玩也可以说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态度了……”阿特拉斯继续滔滔不绝。

“但是皇室宗亲不能与世袭贵族结婚不是怀特王朝的祖规吗？”

阿特拉斯停下来，笑着看着阿莉雅：“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小子。”

“殿下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知道的？“阿莉雅终于是把心情平复了下来。

在约克王国的大王子和二王子中，大王子虽然聪明，但是二王子更适合做继承人，这个说法是大家甚至包括席德本人都默认的。

阿特拉斯双手一摊：“我身为王子，我周边想要讨好我的人不计其数。我只要负责微笑，平衡一下他们的情绪，他们就会把各种各样的好处给我来乞求我的回报，情报也不例外。而我那个哥哥竟然不愿意利用这个现成的资源，所以他的朋友很少，甚至是……没有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这小子也挺顺眼的，可能是我很喜欢理查德的魔术吧。这样，看来你对那个白雪公主很感兴趣，要不我再告诉你一点关于她的信息？“

“……殿下，请说。“

“最近我在皇都里面的人告诉我说，皇宫正在搜罗各种剑法，好像是因为这个白雪公主对于剑法很感兴趣，并且对于很多知识无师自通，也真的是一个聪慧过人的人啊……”

剑法？

也就是……习武？

阿莉雅知道，如果未来这两人结婚了，以她一个魔术师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继续见到席德。她不想离开这个一眼就识破魔术的奇人。

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风吹过了阿莉雅的脸颊。

面前是一个标靶，阿莉雅握着手中的短枪，闭上一只眼睛，三点一线……

“砰！”

手受到了一股冲击力，一颗子弹就这么射了出去，打到了靶子上，击碎了它。

“哦，打中了！”

席德看着远方那个残破的靶子，回过头来看阿莉雅：“你就学了半天的枪械，射击竟然比我这个已经学了两个月的人还好？”

阿莉雅看着手中的手枪。她从小练魔术，这个叫做短枪，或者叫做手枪的玩意使用起来并不比完成一个精密魔术难多少。

所以那些基础的要求比如瞄准和拿稳枪械等问题在阿莉雅看来都不算问题。

“……那你很有学枪械的天赋。”席德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话说你怎么突然像受刺激一样想跟着我学一个下午的枪？”

“因为……因为……”阿莉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身为好朋友，你如果真的对这个感兴趣，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伴读。毕竟如你所见我没有什么朋友，之后有一个人陪我学习我也不觉得孤独，你意向如何？”

阿莉雅看向席德，席德此时正在擦拭着阿莉雅刚刚用过的枪。席德正在笑，但是与阿特拉斯的笑不同，他的笑很真诚，很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

“你确定你这个大天才需要陪读……”

席德笑了笑：“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你想学枪，外面没有这个条件。我是你的朋友，朋友就有必要排忧解难！”

阿莉雅重重点点头：“是，你是我的朋友！”

席德把擦好的枪还给了阿莉雅：“那陪读的事我之后会给理查德说，你想练魔术我也不会阻拦……另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席德帮自己开了个头，阿莉雅自然很欣喜：“你和斯诺·怀特的婚约……”

“我拒绝了。”席德直接打断。

阿莉雅瞪大了双眼：“什么？那不是会给约克王国和你带来很多好处的……”

“我说过，我是个朋友很少的人，我也懒得为了什么东西去进行一些虚伪的人情世故。与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定下终身大事，对我对她都不是好结果。”

席德说完，看着阿莉雅又摸了摸她的头：“米克记住，不管对于男还是女，费尽心思攀龙附凤然后又在后宅过完一生，把自己变成一个砝码，一个商品，这种人往往是很可悲的。”

“我很希望米克你以后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阿莉雅看见席德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一种她不知的情感。

她又听到席德小声咕哝了一句话：

“只有地位平等的两人之间才能产生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