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镜飞！（27）

二十六，孤独（上）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阿莉雅·米克·罗曼诺夫将会回想起她的养父第一次带他去约克王宫表演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约克王国西城区还没有这么辉煌，铁路也没有修到这里，但是慕名前来这里游玩的人仍然很多。一个著名的魔术大师在一个隐蔽的街角偶然发现了一个弃婴。

可能是处于人最基本的同情心，也可能是出于一个人生活的寂寞，他收养了这个一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的可怜女孩，给她取名为阿莉雅，再给她冠上自己的姓氏——罗曼诺夫。

魔术师的祖上其实并不是魔术师。他的祖上是一个有名的飞贼，有着一身绝佳的轻功运转法则和一套独一无二的易容术。这套轻功运转功法可以让人轻功施展得更容易，消耗的内力也更少。

但是随着怀特王朝的建立，社会治安越来越好，他的家族也金盆洗手。飞贼的反应能力很快，魔术师也是，所以他的祖父当时就决定改行做一个魔术师。

魔术师，本质上和街头变戏法耍猴的那些人是一类人，是整个社会最瞧不起的存在，仅仅比囚犯，乞丐，性工作者高一些。魔术师赚钱是很不容易的，很多所谓魔术师都在穷困潦倒中了结了一生。

但是他们家族显然是精通此道。经过了两代人的打拼，他们一家终于是闯出了一点名气，也积攒下了一身家底。

魔术师把这个叫做阿莉雅的女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无私地教了她自己所掌握的一切。阿莉雅很具有魔术天赋，学得也很快，魔术师很高兴，说她以后一定会比自己更为优秀，成为更厉害的魔术师。

按照常理来说，阿莉雅·罗曼诺夫就会在将来成为闻名整个艾丁格尔帝国的魔术大师了。

就连阿莉雅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八岁生日那一天父亲带着她要去约克王国的王宫表演。阿莉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魔术师也不知道，她们于是就把两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作为阿莉雅的生日了。

阿莉雅对这个收养出生不久就被抛弃的自己很是感激，她一直叫他爸爸。

跟着父亲一起去表演对于阿莉雅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父亲表演，她就是父亲最好的助手。但是去约克王宫表演还是让她感到高兴，因为她虽然经常看的到王宫，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

那一天父亲给她换上了一身男孩的衣服，告诉她自己在王宫要自称为父亲的助手，名字叫做米克。阿莉雅很疑惑这究竟是为什么。

父亲只是叹了口气，让她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面的人虽然还只有八岁，但是已经是个很明显的美人胚子，一头金发更是衬托出了精致白皙的脸庞。自己真美，她想。

“小心那些贵族和王子们。”父亲说。阿莉雅听不懂这些话，但是她不觉得扮成男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觉得很有趣。

 

王宫里面很大。父亲的表演很快取得了成功。

“理查德·罗曼诺夫，我还要聘请你继续表演。三天之后我会举办一场宴会，你是否愿意在这一场宴会上大显身手？”王座上那个中年人就应该是约克王了。

父亲鞠躬，表示同意：“谢谢殿下。”

“好啊，好啊，你这三天就暂且在王宫里面住下吧。”约克王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显然刚才那个“三仙归洞”让他感到很满意。

理查德有些担忧地看了阿莉雅一眼，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宫里面真大啊，阿莉雅如是想。除了要一直装扮成一个男孩子以外，她觉得这种生活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缺点了。她在王宫里面兴奋地到处走，到处看，王宫也足够大，她觉得还有很多地方自己还没有去过。

然后她发现她好像迷路了。

王宫里面很大，阿莉雅在里面毫无目的乱走，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就在50多年前约克王国决定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经济，决定发展其他产业。约克王室也在当时决定把赌博发扬光大。但是建设城市基础设施是很艰难的，要把整个城墙内的棚户区，农田什么的全部拆除，再改建……

这一套下来耗资巨大，当时的约克王差一点就要把自己的王冠也卖出去。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财政情况稍微好转，但也只是能够满足王室一家体面生活而已。整个王宫里面并没有很多仆从，阿莉雅又来到了平常没什么人回来的角落，这里更是荒凉了。

阿莉雅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她竟然感到如此孤独。

不能哭，不能哭，她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是父亲的教诲，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在这里苦苦摸索着，试图找到回去的路。天色已晚，星星和月亮早已经高高挂起，照耀着茫茫大地。

这时，阿莉雅听到了一阵歌声。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歌声阿莉雅没有听过，但是很好听，让人感到心神宁静。唱的人努力地压低嗓音，但是仍然暴露了歌手本来的男童音。阿莉雅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向那个歌声走去。哪怕是和她一样迷路的人，那也有个伴啊！

她扒开了草丛，看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凉亭，看到了那个唱歌的人。

那是一个估计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面料价格不菲，但是和她刚才在表演的时候看见约克王穿的那一身相反，他的衣服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如果不是阿莉雅对衣服布料有一定研究，阿莉雅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偷跑进王宫的熊孩子。

他坐在凉亭的椅子上，用手轻拍大腿打着拍子，看着天空唱着这一首阿莉雅未曾听闻的歌曲。阿莉雅在一旁站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过头：

“你迷路了吗？”

那是米克和约翰内斯，或者说阿莉雅和席德之间的第一句交谈。

 

阿莉雅点了点头。“你能帮我回去吗？”

那个少年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了阿莉雅身边：“求助别人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自我介绍，小弟弟？”

阿莉雅记得现在自己还是按照一个男生打扮：“米克·罗曼诺夫。”

“米克·罗曼诺夫……”那个少年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德·约克。”

席德·约克是约克王国大王子。父亲说了，小心那些王子们，阿莉雅于是自动后退了一些距离。

席德完全没有注意，或者说是懒得搭理。“你是上午那个魔术师的小助手吧？”

“啊……是的。”

“你们上午表演的那个三仙归洞真的是很巧妙啊。”

很巧妙？难道你还能看出来其中的原理吗？阿莉雅心中很是不屑。

席德貌似已经看穿了阿莉雅的心思，笑着招呼她过来。席德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又捡了三个石子。

“道具简陋，脑补一下这里有三个杯子。”

说罢，令阿莉雅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席德竟然利用这几个道具开始了表演。

“拿着木棒是为了遮掩此时手中其实拿着球……”

“准确说理查德在三次表演中用了三种方法，让观众不断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还要加上心理效果……我手肯定是不熟练的。”

阿莉雅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完全正确。”

三仙归洞可以说是她父亲的拿手好戏，她练了一年才刚刚得到一些基本要领，距离演出还差的很远。但是面前这个大王子席德，只是看了一遍这个魔术，竟然就把它完完全全还原了出来。

果然，要小心那些王子们。

“行了，跟我走。”席德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阿莉雅下意识握住。

“你不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去。”

那一晚席德一边带着阿莉雅往回走，一边做着导游，每到一个地方就给阿莉雅讲述着这个地方的历史。

在路上席德还不断问阿莉雅关于她自己的很多事情。阿莉雅不得不告诉席德其实自己是理查德魔术师的养子——她还不想暴露自己是个女的——从小被理查德收养。出乎她意料，一个王子竟然对约克城街头的各个店面了如指掌。两个人就互相交换着关于这些店面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哪家的饭做的最好吃等等……

在这个深夜里，两个人就这么并肩牵着手走着，笑着聊着，笑着走着。

“米克，这么多年来和你是我聊的最投机的一次！”席德拍着阿莉雅的肩膀。阿莉雅点了点头，笑着应付。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衣着名贵，以及他对这里十分熟悉，阿莉雅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偷跑进皇宫的熊孩子。

简直不像是一个王子。

最后走到离阿莉雅的客房不远的时候，席德松开了手，笑着说了一声“明天见”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这个席德·约克真的是一个怪人啊。

 

“爸爸，那个席德·约克到底是什么人？”回到房间里后阿莉雅向父亲问道。

父亲仔细看着阿莉雅的脸：“你是不是见过他了？他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让你印象深刻？”

作为一个魔术师，揣摩观众心理是一门必修课，所以阿莉雅一向无法在父亲面前隐瞒什么。她于是绘声绘色地把席德破解了“三仙归洞”讲给父亲听。

没想到父亲竟然脸色平淡，只是点了点头。

“正常。”他说，“因为席德·约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席德·约克，生于太阳历1469年3月14日，是约克王长子，顺位第一继承人。

当任何人问他身边的人的时候，得到的答案一般只有两个。一个是“怪人”，另一个是“天才。”

他的不同寻常从他三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从那时开始，他在数学等方面的惊人天赋开始快速展现。一个十几岁的人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解出来的题目，三四岁的席德就已经能看一眼就解出来了。

到了席德六岁那年，艾丁格尔发生了两件大事和一件小事。

两件大事一件是埃尔维斯·怀特即怀特五世继承皇位，另一件是有着白雪公主之称的斯诺·怀特出生，不出意外她将会是怀特六世。

那一件小事，就是约克王朝的数学教师宣布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席德了。

席德对于另外的文学科目没有什么兴趣，其他的什么政务，马术，剑术什么的对于他来说还为时尚早——这些是在十二岁才开设的。

并且他也很讨厌社交活动，从来不出席这些地方。他说是因为很讨厌和这些“游手好闲的蠢人”打交道，缺席了所有的贵族子弟联谊会。

之后整整五年的时间席德都是在一种奇妙的生活方式下度过的。除了每一个月帮约克王国财政部核算支出收入以外从来不出席于公共场合，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据身边的仆人透露，席德·约克要么是在研究一些那些顶尖难度的书籍，要么就是在自己写些什么，可能是在自己写书。除此以外他还会偷偷溜出王宫，独自一个人在约克城游玩一整天，半夜才回来。

毕竟在二王子阿特拉斯于席德四岁那年出生以后，约克王族基本上都在关注着后面那些王子们的教育问题，对于这个不需要老师的大王子就已经处于放养状态，没有人会管这个天才到底想干些什么。

毕竟天才总是孤独的。

因此，席德在“天才”之后他又得了“怪人”的外号。

 

“差不多如此，所以他看出来我的魔术背后的原理，我根本不会感到惊奇。”父亲如是说。

天才……

那个人就是那个天才？

“父亲，你听过这一首歌吗？”

阿莉雅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唱着。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音色很低，阿莉雅也觉得很难唱。唱的时候，阿莉雅不禁觉得歌声中含有浓浓的孤独。

父亲思考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我从未听过这首歌。”

“你还有后面的吗？”

阿莉雅摇头。席德唱到这里的时候就被她打断了。

“以后会有的。”

毕竟，她要在这里住上个三天呢。